不是。一人善恶是由世人说、由自己说、还是由不得说，不该是他这种常常不计后果之人所考虑的问题。他也并不喜欢单纯地看待某些事，比如对于这位储君，他原先并不抱有希望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长公主」在冰冷扭曲的环境中浸染了太久，前二十二年，他们不认识，认识了也改变不了什么。但好在，他证实了他是个尚有血肉的角色，证据就是，那颗时常作祟的愧疚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又何尝不明白，对方或许只是在借偏袒纵容他，来弥补内心的空。事实上，他甚至并不清楚kuni是否愿意接受这份阴差阳错的感情，这对于「长公主」的今后，是把悬在上的利刃。

        父亲说过一句话，用来应对世间万事。“顺其自然是底气，更是智慧。”不可否认，先前他确实有顺其自然的底气，人海沉浮，缘聚缘灭，他都能随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在碰到这位稻妻城的「长公主」后，他似乎连维持自我的底气也消失了。这很危险，也很愚蠢，但似乎……没有什么破解之法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。他想，正常人看起来荒唐的情爱，就这么倏忽地降临在“正常人”上，然后正常人也不正常了。他好像一不小心进了苦海，然后忘乎所以地游了三四个月，后知后觉地发现岸边太远了，船又近在咫尺，却搭不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别扭的感觉，枫原万叶憋闷在心里多时，好不容易想迈出一步，又被人家搪回去，只好作罢。再者，由于先前以及现在经常和kuni拌嘴吵架，导致他多少有些心虚。估计在「长公主」心里，自己只是个麻烦且矫情的下级而已，而且还是天降的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反观他的心之所系，「长公主」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在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翻箱倒柜把自己那套男装拿出来，他已有将近五六年未曾见过这东西，猛然间摆在他面前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他不由得愣了一会儿，随后沉默地换上衣服，又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。

        倘若他记的没错，自己从未有机会，在人前穿上过这件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回之前，「长公主」一直住在外的王室私邸，也算不得自在，只是有时候能偷偷溜出门去，着面装成内卫些事情。订制衣物，他曾破天荒地好奇过一回，那时他还想着，自己总有一天能用得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是同店主这样说的，那个在稻妻颇有名声的织造屋主人，在听到他的话之后，浅笑着说了几句话：

        “许多时候是的。但到了家这个年纪，只有这么两种情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或许是现在，或许是永远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时他还不明白这样的话对他而言，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确实用上了，只是心情无比复杂。他看着镜中的自己，削瘦的肩在布料下勾勒出轮廓，领口的位置是一块坦的示意，没有厚重的外衣没有繁琐紧箍的腰带，原来他男人的时候是这副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，这是枫原万叶带给他的机会，在此之前，没人能到。

        说不定他们确实有点合适。他的意思是，这可不由他主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天爷捉弄人的本事极高，关键的是又无从报复，无非也是两种选择：顺从，或永不顺从。他对这个选择感到犹豫，时至今日，都没能直面对方与自己的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深了一口气，将手掌轻轻印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富有祈祷意义的动作没有交付给任何神明，反而是落在了门口的那个凡人上，悄然无声，却震耳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站起，路过寝室的外堂，推开那扇木门，扶着门框轻盈地踩上木屐。他拨了一把后披散的发，随后抽下系在腕上的发带，利落地绑在脑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