枸杞茶在旁边细火煮着。龙牙造型碟子里摆着桂花糕，范建并不吃，只是等着放凉，拢起袖子很熟练的调颜料。范闲本来在堂下站着，范建挥手叫他近点，他就很不情愿地靠到台阶前来；范建说：“怕我打你？”他才坐到父亲边。父亲正画着女人，那人不是柳姨娘，也不是庆帝隔间里见过的、隔着一层雾气似的叶轻眉，那只是一个陌生的、平常的女人，嘴里叼着弯曲的发箍、将两只胳膊弯起来举到上，回过来用眼睛盯着蜷起来的脚趾。她被画得矮了些，所以腰着不上力气，只是向后倾着，范建将笔斜停，点在前发上，这才仿佛锚住支点，画里的人终究没有活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范闲将低得很低。他说：“父亲又画这些……？”范建点了点，很雀跃的，他转过去喝了口茶。那女人，只有脸，没有；只有脖子，没有手指；只有跨，没有。那女人的凄厉愤恨的感觉和吃空了脸的蝎子差不多。范闲想到这里，咽了咽口水，向后看去，那幅他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画现在还在那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？”范建还停着笔，面上没有表情的盯着范闲看。不过这表情范闲倒是熟悉，他稳稳心情，说：“父亲居要职，每日上朝都是严肃威仪，不是不妥，只是很少见过父亲的这一面。”他指着范建刚画好的画：“这女人为什么少了许多分？”范建沿着他的手指往下去，眼睛与指尖重合，然后又回过来看范闲，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表情，和之前几乎没有变化，但是动了动眉，从淡定变成了一幅讽刺的表情。“为了美。”他那很严肃、不怒自威、很凌厉的父亲，此刻柔说。“好看、漂亮，像花一样。”他捻了捻衣袖，坐得心安理得，与范闲互相跪着，令后者恍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日门客作坊里挂过一张男人的图，”他喃喃，“农夫与虫，田野，父亲买了，挂在哪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范建说：“床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在床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范建笑了。他将范闲掉下来的一缕发夹回耳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挂出来怕吓到你。”他说，“那天买的时候，你不就吓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什么好怕的？”范闲怒，“您都挂女了，男人有什么好怕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男人有什么好怕的？”范建将茶碗一盖，对着范闲仔细看了一会儿，后者答不上来正噎气着，范建一笑，倾着前忽然一把抱住他。范闲惊恐万分，大声：“父亲，您要干嘛？”一边小心的不使出力气真伤到范建。父亲缠得他很紧，几乎是贴着肋骨那样狠狠的盘抱住他，范闲瞋目结，仿佛自己从某个砍刑场被调换份，一转眼刀下的人就成了自己。他怕立刻推开父亲会伤到，只得一点一点掰范建的手，后者忽然又松开了。他笑起来，令范闲胆寒，他笑得是多么的正常、多么的光明正大，好像本没察觉到有什么好烦心的。范思辙说的话正在范闲耳边回……范建忽然开始脱起衣服，那时范闲才意识到，今日夜晚父亲穿的比平时在大殿上见到的轻松多了。象牙白色通的长褂，他将所有不了褪到腕边，出轻微褐色的、有着严重晒痕的肤。范建的肉比范闲预期的要结实多了，它们很紧密的、忠实的排列在一起，令两块肌肉非常显眼的鼓胀起来，小腹还留着早年训练的痕迹，但他父亲真是一伤疤、一点淤青都没有，完美得令人震惊。就算是岁月的痕迹，都如同雕塑家的刻刀、而非庸才手中的菜刀，将细纹和这周刻的亮，他父亲的腰板更细，此时微微扭曲着，将肚脐拧成一条窄窄的细。

        范闲张大了嘴，瞬间出了一的汗。